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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 耒 及 其《读 管 子》诗

来源:刘国旗    时间:2020/5/8 16:25:36


张 耒 及 其《读 管 子》诗 

   戴 立 轩

张耒(1054-1114),字文潜,号柯山,因曾担任过起居舍人,人称张右史。晚年居陈(今河南淮阳),因陈地古名宛丘,又称宛丘先生。祖籍亳州谯县(今安徽亳州市),生长于楚州淮阴(今江苏清江市)。张耒出生于普通仕宦之家,父、祖的官职都不是很高。他的外祖父名叫李宗易,陈州(宛丘)人,宋真宗天禧三年进士,曾担任过尚书屯田员外郎,知光化军,官至太常少卿。因为外祖家的缘故,张耒十七、八岁时游学于陈,结识在陈州为学官的苏辙,从苏辙学习,为苏辙所赏识,而成为苏轼的门下,与晁补之、黄庭坚、秦观一起被成为苏门四学士。北宋时期党争严酷,张耒与苏氏兄弟关系密切,这便注定了张耒命运多舛,仕途坎坷。张耒自幼聪颖,《宋史》称其笔力雄健,十三岁能文,十七时作《函关赋》, 已传人口。二十岁时(神宗熙宁六年,公元1073)策名进士,次年任临淮主薄。熙宁九年,父亲去世。丁忧之后,张耒任洛阳寿安县尉。任满后在洛阳、陈州闲居。元丰七年(1084)任咸平县丞。哲宗元祐元年(1086),经大臣范纯仁推荐,于是年冬参加学士院的考试,被任命为秘书省正字,历任著作佐郎、秘书丞、著作郎、史馆检讨等职。绍圣初(1094),改任起居舍人。张耒初登仕途,正是王安石实施变法的时候。苏轼与王安石政见不合,对之后司马光主政时尽废新法的做法有不同看法,因而连续受到政治迫害,先后被贬到黄州、惠州、儋州。张耒行其师其道,治其师之言,自然也不能幸免,在朝内一再遭受弹劾,不得不请求外任。绍圣元年(1094)四月,张耒以直龙图阁的身份知润州,数月后又改任宣州。绍圣三年,到京明道宫任职。绍圣四年二月,贬监黄州酒税。元符二年(1099)秋贬为复州监酒。元符三年春任黄州通判,七月改任兖州知州,三个月后回京都任太常少卿。任职不到半年,建中靖国元年(1101)入夏,即离京被任命为颍州(今安徽阜阳市)知州。这年七月,苏轼病逝于常州。张耒闻讯悲痛欲绝,自己出资在荐福寺请僧众做修供、悼念活动,饭僧缟素而哭,以表达对尊师的哀思。因此又被诟病,被调往亳州主管明道宫,接着,责授房州别驾,黄州安置。崇宁五年(1106)元月,宋政府毁奸党碑,除奸党之禁,张耒被恢复为承议郎的身份,回淮阴居住。大观二年(1108),宋徽宗大赦天下,张耒到陈州闲居。大观四年诏监陈州南岳庙,主管崇福宫。这是他仕途的最后一任 ,此后生活便失去了依靠,衣食无着,贫病交加,政和四年(1114)去世,享年六十一岁。

张耒是当时比较有影响的学者和诗人。张耒的诗文集在其生前就已传世。主要著作《宛丘集》、《鸿轩集》、《柯山集》、《张龙阁集》、《张右史集》、《谯君先生集》等从南宋时期开始以多种版本流传。张耒写有2200多首诗词和300多篇散文。在诸多诗词中,有一首《读管子》(《张耒集》卷十一)。张耒在这首诗中以诚挚的感情表现了对管子的理性思考,其诗云:

   夷吾相桓公,岂复偶际会。

   观其平生心,身已有所委。

   天方困生民,吊伐实在己。

   求居寓所欲,纠与白等耳。

   堂堂东海邦,内政谨疆理。

   南荆北达燕,玉币走千里。

   仲尼免左衽,自以身受赐。

   孟轲圣之偶,非薄良有谓。

   彼狂后世儒,诋毁恣轻议。

   嗟哉不量分,讵解圣贤意?

   区区彼商鞅,操术良非是。

   为發昧所从,以身受其幣。

诗的大意是:管子辅佐齐桓公,当是他顺应实现抱负的大好机遇。观察他一生的心志和行事,就可以看出他早已确立了自己的人生定位。面对当时生灵涂炭的局势,去抚慰百姓、惩罚犯罪,他认为自己责无旁贷。在公子纠和小白等人中寻求谁可以接替君位,这件事就寄托着他的志向。在国内他注重整饬强化治理以至于国力强大政治安定,使齐国成为堂堂东海之邦。往南讨伐楚国往北到达燕国以抵御外族入侵,祭祀太庙用的玉璧流传天下。孔子认为没有被外族统治,是管子给予的恩惠。同是圣人的孟子,他不是轻视管子而确实是另有见解。那些狂妄的后儒们,指责毁谤肆意鄙薄议论管子。哎呀太自不量力了,难道他们真正理解圣贤们的思想吗?那个自以为是的商鞅,他所施行的霸术更是与管子相悖。他制定的法律相互 矛盾晦暗不清使人无所适从,以至于自己也身受其害。

在这首诗中,张耒对于管子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对管子的言行事功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同时驳斥了后世一些儒士们对管子的曲解。从而表现了张耒建立功业、治国平天下的胸怀。

第一,张耒认为管子志向高远,把救民于水火看成是历史赋予自己的责任。张耒的看法是有道理的。管子当时所处的时代,周室衰微,诸侯混战,外狄入侵,战争频仍,民不聊生,苦不堪言。管子早就有了拯世救民的强烈愿望。当初管子和鲍叔牙到齐国以后,分别被指派辅佐公子纠和小白。鲍叔曾因小白接替君位的可能性不大而不愿接受任命,管子劝说鲍叔去全心全意尽职尽责地履职,并相互承诺,以后不管是公子纠或小白当上国君,都要相互推荐。这说明管子是在积极寻找救国救民的机遇,不管是谁当上国君用他为相,他都不会是为一己之私,而是要在这个平台上施展才华,实现理想。所以,当齐桓公拜他为相的时候,他一再坚持君霸王,社稷定;君不霸王,社稷不定,在齐桓公应诺之后他才今日君成霸, 臣贪承命趋立于相位(《管子·大匡》)。夷吾相桓公,岂复偶际会,对于管子来说,他追求了很久,终于有了机遇。他之所以这样做,是顺应历史潮流。张耒的看法是中肯的。张耒在诗中明显地表露了他希望也有管子那样的机遇。在张耒的诗集中,他用大量诗篇反复展现自己渴望建功立业、报效朝廷的理想抱负,表达自己渴望得到朝廷重用的心愿,对未来的热情和希望,以及实现理想抱负的坚定信念(湛芬:《张耒学术文化思想与创作》第194页)。可是,当时的大宋朝积贫积弱,上层社会苟且偷安、醉生梦死,面对外族入侵只是重贿结欢一味姑息,同时千方百计搜刮民脂民膏,以至于民怨沸腾,危机四伏。张耒四十一岁以后因坐党籍接连遭受贬谪,先后到过十多个州县,有时生活甚为凄苦。但他始终关心着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对民生给予热情的关注和同情。壮志难酬,张耒只能是以诗消愁,抚案自叹。

第二,张耒充分肯定了管子的历史功绩。他认为,在国内,管子注重国力的提升和政治上的安定,实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一时间齐国大治,国力大增,使齐国很快成为屹立于东海之滨的堂堂大国。在国外,南荆北达燕,南荆,指的是齐桓公二十七年(公元前659年),楚国出兵进犯郑国。齐国与诸侯国约定共同抗楚救郑,齐国和鲁、宋、陈、卫、郑、许、曹等八国组成联军南下,首先一举消灭蔡国,直指楚国。楚国迫于压力,撤退军队。北达燕,指的是齐桓公二十二年(前664年),中原北方山戎统兵攻打燕国,燕国告急于齐桓公。管子劝告桓公给予支援,指出南有楚国,北有山戎,西有狄,都是中原诸国的祸患。燕国被犯,应当讨伐。齐桓公遂举兵救燕。齐军与燕军合兵一处,北出蓟门关,杀得山戎兵将落荒而逃,又北上消灭了孤竹、令支等国,辟地500里,全胜而归。玉币走千里,指的是《管子·轻重丁》中所说的石璧谋。齐桓公想去朝拜周天子,缺少足够的费用,管子出主意在阴里这个地方筑城,让工匠在城中大量雕刻菑石,制成规格不同的石璧,并规定为不同的价格。当石璧有了一定的数量后,管子就先行去朝见周天子,说齐桓公准备率领各国诸侯来朝拜先王宗庙,到朝廷观礼。并请周天子下令,来观礼的各国诸侯,都必须带有石璧,否则一律不准入朝。这个命令一下,各国诸侯就纷纷用黄金、珠玉、布帛、粮食等,到齐国来换取石璧,石璧流传天下,天下财物流入齐国。齐国因此连续八年没有向百姓征收赋税。管子相齐四十一年,使齐国成为春秋首霸。管子的功勋彪炳史册。可惜张耒时的大宋,内外交困,民不堪命,危机加深,矛盾重重。张耒在这里歌颂管子的功绩,实是借古喻今,表达自己的忧国忧民之情。

   第三,张耒在诗中驳斥了一些儒士们对管子的曲解。孔子许管子为仁,因为管子的赐予,才免予被发左衽。张耒认为,孟子的某些说道,不是轻看管子,确实是另有诉求。苏轼也有类似的看法,苏轼说: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孟子盖过矣。孟子认为管子执政四十多年,桓公对他又十分信任,他完全可以佐桓公王天下,不应该仅止于称霸诸侯。在张耒看来,这不等于是否定管子的功绩。尊王道黜霸道是孟子一生的追求,他因崇尚王道而对霸道一概排斥。孟子只是不屑于谈霸道罢了。实际上,桓管霸业依靠的并不全是武力征伐,同时是靠德、礼、忠信来实现的,九合诸侯,不以兵车。而且,当时齐国称霸诸侯的所作所为与孟子所表述的霸术是很不相同的。孔子和孟子都是生于乱世而热心救世的人 。孔子一生奔走呼号,为了政治理想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孟子出齐入宋,从鲁国又奔向梁国,倡导王道仁政,希望以自己的努力,匡救天下,他们坚韧执着的追求,是以天下为己任,是在于治国平天下。从这个层面来看,孔、孟与管子相桓公霸诸侯的初衷是一致的。张耒之所以认为一些儒士们未能真正理解圣人的思想,可能是因为他们没能站在这个高度来理解管子,理解孔孟的言论,特别是没能理解孔子许管子为仁的深刻含义,也就误解了管子,曲解了管子。张耒提出仁应以济物为本,他说:昔孔子论令尹子文,陈文子,皆以清忠与之,而不与之仁。管子之德不及二子远矣,而以仁与之,何也?夫仁之为道虽大,然其实以济物为本。济物之事,非一善可以当之,必其才德为世所赖。得我则存,非我则亡,我之所 在,家安而国治。(《张耒集·王郑何论》)在张耒看来,仁的核心在于天下被其福,内以修身在于外以治人,不能只是一味地津津乐道于自身修养,要能造福于国家,造福于百姓。所以他批评今儒者之所学,古太史之流,而非世之所急(《张耒集·送秦觏从苏杭州所学序》)。他认为当时的所谓儒者学非所用,于世无补。无力回天,却诋毁贬低管子的丰功伟绩,这就难怪张耒斥责他们嗟哉不量分&了。张耒不是一个坐而论道的人,学以致用,是他一生的追求的目标。另外,张耒和苏辙一样,也认为管子的私德不是很好,历史上还有一些人有这样的看法,这个问题是可以进一步讨论的。                                        

第四,张耒在诗中认为,商鞅所操持的权术,与管子的做法是不同的。张耒反对一味以严刑苛法控制百姓,他主张悯刑。他认为,治理国家需要适度的刑罚,但不能只用刑罚控制人民,扼杀人心。严刑苛法只治表不治本,就像秦之治国,最后必然导致矛盾激化而分崩离析。张耒非常不赞同商鞅的作为,他有一篇《商君论》,是专说商鞅的。他明确地指出:商君之术,是亡国之术也,许多人认为是商鞅之法使得秦国兴起,他反而认为是秦之所由亡也。应该说张耒的学术思想有独到之处。他认为商鞅急功近利,深刑痛罚,结果是民心日离,国破家亡。张耒的诗文中常常表现出对国计民生的强烈关注,他认为适度的刑罚是必要的,但反对强暴服民,主张统治者要尊重民众的意愿,要注重百姓的利益,关注民生 疾苦,体现了浓厚的民本观念,这与管子以人为本的思想是一致的。管子在致力于富国强兵的同时,以民为天,制定了一些利民的政策,这也应该是他认为管子区别于商鞅的地方。张耒作为封建社会的一个基层官吏,能执着地把国计民生放在心上,关心百姓的苦乐,这正是他难能可贵的地方。张耒的这首《读管子》诗,也表达了这种情怀。                                       

张耒在颍州任知州的时间只有半年,也写下了一些有关颍州的诗,其中一首题为《美哉》(《张耒集》卷十三)的七言诗,很是表现了他对颍州风物的赞美和他当时的心情。其诗云:

       美哉洋洋清颍尾,西通天邑无千里。                                                

       舸鸼大艑起危樯,淮颍耕田岁收米。                                                   

       茫茫陂泽带平原,古时沟涧还相连。                              

       昔人屯田戍兵处,今人阡陌连丘墓。                                

       今年雨足种麦多,北风吹叶鸣空柯。

       高城回望郁嵯峨,丰年闾井闻笙歌。

       河边古堤多老柳,去马回船一回首。

       百年去住不由人,岁暮天寒聊饮酒。

 

 

   (作者为安徽省阜阳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安徽省管子研究会特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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