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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子》中营建都城的考古学观察

来源:管子研究会    时间:2021/2/19 16:27:57


《管子》中营建都城的考古学观察

 

张冲

 

《管子》是战国诸子中的一部重要著作,目前学界多认为其集中体现了战国至汉代齐国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思想等各个方面,近年来随着齐地考古的诸多发现,使得我们能更直观地管窥当时的社会。本文从《管子》中选取了部分关于国都营建方面的文献记载,拟从考古学的角度对其进行了初步探索,不当之处还请指正。

凡立国必有都,齐国自姜子牙受封齐国先后始封营丘,《史记·齐太公世家》载“于是武王已平商而王天下,封师尚父于齐营丘”,周夷王时“胡公徙都薄姑”,“献公元年,尽逐胡公子,因徙薄姑都,治临淄”,此后知道公元前221年齐国被秦国灭亡,齐国再未迁都。由以上文献可知,齐国都城始为营丘,后为薄姑,最终为临淄,临淄作为齐国都城的时间长达600余年。颇为遗憾的是,目前除了能确定临淄齐故城为齐献公所迁之都外,齐国早期都城营丘、薄姑尚未确定其具体地点,学术界对这个问题也是众说纷纭。即便是临淄齐故城,虽然考古工作开展较早,但早期工作以勘探为主,对主要遗址也只进行了小范围试掘,使得目前众多问题难也得到圆满的回答。尽管如此,对照《管子》中的相关记载,我们还是能对其进行都城营建方面的考古学观察,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文献的记载也可以为以后的考古工作提供一定的借鉴。

关于临淄齐故城的始建年代,目前通过对大城北城墙东段第一期城墙被西周中期墓葬所打破来看,最早应营建于西周中期之前,也就是在齐献公迁临淄之前,而且在大城东北部的河崖头、阚家寨一带发现了诸多西周早期遗存,在东古村一带还发现了晚商的遗物,说明在临淄城建立之前此地已经具有重要地位了。据此有学者认为齐国最初受封都城就在齐故城东北部[],但这仍需要更多考古材料的支撑。近年来,高青陈庄西周城的发现曾引起学术界的讨论,有的学者推测其可能是营丘或薄姑,但根据其大小和城内遗迹看,陈庄西周城更可能是一军事基地[]。本文从都城选址、城郭建设、水利设施、交通道路和宫殿建筑五个方面对《管子》中都城营建记载进行相关的考古学考察。

 

(一)都城选址

《管子》中有多篇关于都城选址的记载,如《管子·乘马》载“凡立国都,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广川之上。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管子·度地》记载的“故圣人之处国者,必于不倾之地,而择地形之肥饶者,乡山,左右经水若泽,内为落渠之写,因大川而注焉。乃以其天材、地之所生,利养其人,以育六畜”。说的是国都的选择不是在大山下面就是在大河旁边,高不能高到易受干旱,并且有充分水源,底不能低到太靠近河流,这样可以节省防水沟渠的费用,都城必须选择平稳可靠而又肥饶的土地上,背靠山,左右有河流或湖泽,这样就可以充分利用自然资源和农业产品,既供养国人,又繁育六畜。

临淄齐故城的选址基本与《管子》记载是相符的。现在的临淄区地处泰沂山中部鲁山山脉北麓,南部为连绵起伏的低山丘陵,北部系广阔坦荡的平原,地势南高北低,西高东低,由西南向东北倾斜。齐故城以南7.5千米即为鲁中丘陵山地,属于泰沂山鲁山余脉,距临淄城最近者为牛山,海拔174米,淄河流经其西,《晏子春秋》有“齐景公游于牛山”的记载,《孟子·告子上》也有“牛山之木常美矣”的记述。齐故城地处淄河、乌河之间,更是因其东临淄河而名,淄河古代亦称淄水,发源于淄博市南部的泰沂山东南部鲁山山脉,由南北流,自古无舟楫之便,形成临淄城东的天然屏障,故城西依系水,系水为乌河支流,系水发源于齐故城小城西门外的申池,沿故城西墙外北流。临淄齐故城以北为鲁北冲积平原区,地势平坦而微有倾斜,海拔在60米至20米之间,微斜平地区发育着褐土、潮褐土、洼坡砂姜黑土,属于第四纪松散沉积物,土质肥沃、土层深厚、地下水丰富,优越的地理环境非常利于农田耕作,自古以来便是人类繁衍生存的首选之地。

(二)城郭建设

都城位置选定之后即可建设城垣,《管子》中也有多篇关于城郭建设方面的记载,如《管子·乘马》载“因天材,就地利,故城郭不必中规矩”,《管子·度地》载“内为之城,城外为之郭,郭外为之土阆:地高则沟之,下则堤之。命之曰金城”,说的是都城的建造并不一定要完全规矩,需要因地制宜,根据地形地势、水源河流等建设,都城应该包括内城和郭城两个部分,郭城之外挖出城壕,地势高的地方要挖沟,地势低的地方要筑堤,这样才能建出固若金汤的城市。在战争频仍的春秋战国时期,都城的防御色彩十分突出,《管子·八观》载“大城不可以不完,郭周不可以外通”,《管子·牧民》“城郭沟渠,不足以固守”,《管子·枢言》“城郭、险阻、蓄藏,宝也”,《管子·问》“工之巧,出足以利军伍,处可以修城郭、补守备者几何人”,说的是都城城墙不可不坚固完整,外城的四周不可有外通的通道,都城的存在是防御的关键,也是国家的宝藏,当然,都城的建造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建完之后的都城也需要不断进行加固修整。

根据历年的考古调查和勘探可知,齐故城由大城和小城两部分构成,小城在大城的西南方,其东北部伸进大城的西南隅,两城衔接,当然,大小城存在建造年代的先后。大城大体呈不规整的正方形,北墙全长3317米,东墙长约5209米,南墙长2821米,西墙全长2812米,东墙东临淄河,随着河流的蜿蜒曲折而形成多处曲折,西墙南与小城北墙相交,随着城外系水的弯曲城墙中部略像外鼓,这也与《管子》“因天材,就地利,故城郭不必中规矩”相符合。小城的形制不规整,平面大体呈一面带棱角的不规则长方形,东、南、北三面均为直线,只有西墙因西邻系水而有两处曲折,北墙全长1404米,东墙全长2112米,西墙长2274米,南墙长1402米。临淄齐故城不论是大城和小城都由封闭的城墙围合而成,最大限度的做好了都城的防御工作。

西周时期的内城,也就是宫城的位置可能位于今天的阚家寨一带[],这一带村东、村南、村北均有较厚的文化遗存,是城内文化堆积最丰富、最密集的区域,其外城,也就是郭城的北墙、东墙与现在的北墙、东墙一致,西墙大约和现在的东辛公路一致,南墙大概位于今刘家寨、葛家庄以北的区域,城内“井”字形道路将其分为九宫格,位于中心的区域就是阚家寨所在的宫城。

春秋时期齐国成为“五霸”之一,势力得到了极大发展,也需要有一座与之匹配的都城,故齐故城进行了大规模扩建,现在我们看到的大城西墙、南墙一级北墙的西延、东墙的南延均为这一时期建造,这座规模宏大的大城即为当时郭城所在。目前春秋时期的内城尚未发现,但《左传·襄公十八年》记载晋国伐齐,十二月“己亥,焚雍门及西郭、南郭。刘南、士弱率诸侯之师焚申池之竹木。壬寅,焚东郭、北郭”,可知当时的宫城应该在大城包围之内,而且很可能位于大城的中部[]

战国时期,田氏代齐,齐故城最大的变化是小城的营建,据考古资料小城建造于战国早中期,这与田氏代齐立为诸侯国的时间基本吻合。这时齐故城形成的宫城镶嵌于大城,城郭交错的格局,小城作为田氏宫城的规模十分宏大,城内不仅有宫殿宗庙建筑,还有有冶铁、炼铜和大规模铸钱遗址,而这种性质也与诸如赵国邯郸城存在较高的重合性与相似性,属于战国时期都城形制的一种典型形态。

根据《管子·度地》关于城墙“树以荆棘,上相穑著者,所以为固也。岁修增而毋已,时修增而无已,福及孙子,此谓人命万世无穷之利,人君之葆守也”的记载,除了城墙随年代扩建之外,还要在城墙之上种植交错纠结的荆棘作为防御的措施之一,每年要对城墙增修,每季也不断增修,使之造福于子孙后代。虽然考古学不能精确反映城墙修补情况,但对于年代跨度稍大的修补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考古资料显示齐故城城市大体经历了大城始建、增建、扩建和小城的营建、增建、修补等九个阶段,目前的格局是多次扩展的结果。





(三)水利设施


水在古代社会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临淄齐故城东临淄水,西邻系水,预防水患和兴修水利工程是齐人进行农业生产和安居乐业的保障,《管子·水地》载“水者,地之血气,如筋脉之通流者也。故曰:水,具材也”,《管子·度地》记载“五害之属,水最为大”,说明了水在当时既是上天馈赠的礼物,也是存在较大风险的灾祸,在都城利用水资源这方面,齐人做的格外出色。

齐故城利用淄河和系水作东西两面的自然护城,又在大城南北城墙外挖筑了人工护城壕沟6140米,在小城的东、北、南和西墙南段挖筑了人工护城壕沟5780米,与淄河、系水相连通,使城四面环水,城池俱备,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排水护城网。齐故城大、小城设有三大排水系统、四个排水道口。Ⅰ号排水系统,位于小城西北宫殿区,南起桓公台的东南,通过桓公台的东部和北部,向西穿过西墙下的①号排水道口注人系水,全长700米,宽20米。Ⅱ号排水水系统,位于大城西北部,由一条南北向水沟和一条由东南流向西北的排水道组成,南起小城东北角,顺南高北低的地势直通大城北墙西部的②号排水道口注入北墙外护城壕,全长2800米,宽30米, 深3米左右。东西向排水沟是在这条南北向排水沟的北段向西北分出一支流,流向西北,通过大城西墙北部的③号排水道口流入系水,长1000米,宽20米左右,这一排水系统承担着大城内绝大部分的废水和积水的排泄。Ⅲ号排水系统,位于大城东北部,长约800米,起点不明,止于大城东墙北段的④号排水道口,流入淄河。[]

1979年,文物考古部门对③号排水道口进行了发掘清理。发现此段城墙墙基宽40米,排水道口建在城墙下,排水道口呈东西向,用自然青石垒砌构筑,总长42米,宽7—10.5米。由进水道、过水道、出水道三部分构成。过水道用石块构筑出15个方形小过水孔,水孔分上、中、下三层,每层5孔,[]水经石隙而过,人却不能通过,既能排水,又能御敌,建造十分科学。

齐故城的排水系统既解决了城内居民的给水、泄洪及排污等问题,也具备一定的防御色彩,大城的③号排水道口即具有此项功能。此外,《管子·牧民》有“城郭沟渠不足以固守”的记载,《管子·轻重甲》中也记载有“桓公终北举事于孤竹、离校。越人果至,隐曲菑以水齐。管子有扶身之士五万人,以待战于曲菑,大败越人。此之谓水豫”的记载,本不擅水战的齐人培养了善于游泳的战士五万人,应战于淄水的曲处,大败越军,可见,齐国在水资源利用方面有着深刻的认识。

(四)交通道路

交通是城市布局的重要环节,《管子·乘马》有“因天材,就地利,故城郭不必中规矩,道路不必中准绳”的记载,说明当时齐故城的道路并不是正南正北建造的,经过多年的考古调查和勘探,临淄齐故城内至少有11条干道,而且对道路有比较规整、科学的安排,大城内至少有8条交通干道,小城内有3条主要道路。大城内干道包括东部南北干道,自南墙东门通向东北,全长3300余米,宽20米;中部南北干道,全长4400米,宽20米;北部东西干道,自东门西行偏西北,直至西墙,长约3600米,宽15米左右;北墙西门大道,南伸,与北部东西干道相接,现存550米,宽6米左右;中部东西干道,长2500多米,宽17米左右;西门大道,东伸约1000米,宽10—20米。南墙内侧干道,长约1700米,宽4—6米;西墙内侧干道,南通小城北门,长约800米,宽4—6米[]。小城内干道包括东侧门大道,现保存约1200米,宽8米;西门大道,长约650米,宽17米;北门大道,南伸尚存1430米,宽6—8米[]。大城的两条南北大道与两条东西大道在东北部相交叉,形成一“井”字形,这一带应是都城中最繁华的市井中心。

(五)宫殿建筑

宫城是都城的核心,而宫殿建筑是宫城的核心,齐国经历了姜齐和田齐两大阶段,其宫城位置也经过了迁徙,目前对于姜齐故城的具体位置尚不明确,西周时期的宫城很大可能位于阚家寨一带,春秋时期宫城可能在大城中部,只有战国时期的宫城比较明确,位于小城之内。《管子》中也有多篇关于齐国宫殿建筑的记载,如《管子·度地》载“天子中而处,此谓因天之材,归地之利”,《管子·法法》载“明君制宗庙,足以设宾祀,不求其美;为宫室台榭,足以避燥湿寒暑,不求其大;为雕文刻镂,足以辨贵贱,不求其观”,《管子·事语》载“非高其台榭,美其宫室,则群材不散”。

在小城北部偏西有一座夯土建筑台基,俗称“桓公台”,此台位于城中的最高处,1966年对桓公台进行了探查,台基夯筑而成,建在生土之上,南北108米、东西96米、高15.6米,大体呈圆形。在桓公台周围有很多夯土建筑基址,以桓公台为中心,向北400米、向南250米、向东350米、向西150米,应该就是小城内的宫殿建筑基址,总面积约32.5万平方米。在桓公台以东约1000米处,有一处夯土建筑基址,俗称“金銮殿”,中部隆起,四周呈漫坡状,东西约140米,南北约160米,此地多次出土铺地花纹砖、脊砖以及各种纹饰的瓦当,也应是当时的一处宫殿建筑。

以上便是本文从都城选址、城郭建设、水利设施、交通道路和宫殿建筑五个方面对《管子》中营建都城相关记载进行的考古学考察,不当之处敬请指正。通过文献和考古学两方面的资料对照可知当时齐故城的营建基本与《管子》中的营国思想相吻合,不过囿于考古资料的不充分,对《管子》中的一些记载还不能充分释读,这就需要加强考古工作的开展力度,更好的发掘齐故城的文化内涵。

 

 

(作者简介:张冲,淄博市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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