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安徽省管子研究会 时间:2020/4/7 16:36:01
李庄插队纪略续
龚 武
充电新马桥五七干校
1974年7月中旬,我作为农民代表,与颍上县另外两位同志周曼(工人代表)和王振伍(干部代表),受县委委派赴安徽省革命委员会五七干校(通称新马桥五七干校,校址在今天的蚌埠市固镇县新马桥镇,当时为新马桥公社)参加第七期干部轮训班学习。这期名为工农理论干部的培训学习,从 7月20日开学,到10月20日离校,整整三个月。
学员以专区或地级市为单位编队,阜阳专区为第一队,队里编学习组,颍上和临泉、利辛8人合编为一组。一个专区的学员基本住在一幢平房内,我和凤台、涡阳、阜阳县的5位同志住在一个大宿舍里。
省五七干校占地一千多亩,主校区有二十来栋瓦房,一个供销社,一座大礼堂,以及农场和职工的宿舍区,都包围在果园的绿荫和广袤的农田里。校长是欧远方,一位微胖、有点谢顶,和气的国字脸上架着一副眼镜的长者,老是提着一个盛满文件的、用塑料条编织的提兜,据说他是亲自聆听过毛主席《在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讲话》的人,学问也好,因此颇受大家尊重。
队长是地区学习班副主任岳玉恩,一个五十多岁和善的、笑呵呵的小老头;地区学习班理论教员柳歌,原是上海知青,带着一副近视眼镜,人长得很帅,是个男中音,普通话播音能模仿夏青,幽默活泼,谈笑风生,绘声绘色;同宿舍的凤台县学员小杜,读书一目十行,我自以为读书快,初一曾一个午睡读完十几万字的小说,然而比起这位室友,一本几十万字的《红岩》,一晚上就读完,还是自愧不如;还有一位上海知青出身的学员嵇一玄,学富五车,常与我PK文学,经常翻出《反杜林论》《哲学笔记》的大部头向我们传经送宝,令人啧啧称奇。
这次新结识同学周曼,是合肥市下放到颍上的初中老三届知青, 1967年与妹妹一起在颍上谢桥公社郑庄大队插队,后招工到颍上化肥厂,并担任党团总支书记。虽出身高干家庭,身上却无丝毫骄娇二气,为人热情诚挚,急公好义,朴质大气,组织能力、读写和语言表达能力均极强,堪为女中翘楚。在我遇到困难时,挺身而出,无私相助。 1978年后,周曼与丈夫上海知青袁谷云,离开他们度过大好青春年华的第二故乡颍上,调到省城工作。2005年,周曼在省气象学院办公室主任的任上退休。
我时年十九岁,属于队里年龄最小的学员,虽高中毕业,文科尖子,用今天的话说,很文艺青年,实则算是学疏识浅、天真无邪的小屁孩。当年在这些年长的大哥、大姐身上,让我学到了好多东西。与他们三个月朝夕相处的学习生活,是今生一笔巨大财富。
这期学习的总主题是批林批孔学习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包括几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学习马、列、毛的经典著作,按照以原著为主,以自学为主的方针,我们先后读学了列宁的《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最高阶段》(简称帝国主义论)、马克思的《哥达纲领批判》、毛泽东的《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简称正处)。欧远方校长亲自给我们上大课讲《正处》;第二阶段是批判林彪的资产阶级军事路线;第三阶段是批儒评法,学习儒法斗争史;第四阶段是实习,学员根据学习的内容编写儒法斗争史讲稿,赴各地农村插队宣讲。第一队阜阳专区学员分到定(远)凤(阳)嘉(山)老区,我带着自己编写的一万多字讲稿,住在定远县炉桥公社柿园大队的一个生产队,与一个上海知青插队组为邻,跟大家同吃同住同劳动,同时给广大干部群众宣讲。
这期培训学习,内容丰富,时间紧凑,既有集体上大课,听先模人物报告,也有分学习组的讨论,更多的是自学,还参加劳动,帮助干校农场摘梨子,收稻子,割豆子,到革命老区实习宣讲,长丰县文工团还来做了一次慰问演出。那场演出是在干校大礼堂进行的,当地老乡们都赶来观看。校方可能事先没有做好预案,演出秩序乱极了,很多学员跟我一样,被挤得受不了只得中途退场。
8月21日,著名的上海明星知青小胡,时任固镇县仲兴公社丁庙大队党支部书记的胡志强,应校方邀请给我们作了一场报告。小胡曾应越共两位部长来华举办的座谈会之邀回上海向国外兄弟党介绍上山下乡运动。他的一个多小时脱口秀一般的精彩报告,给人多方面的教益,引起我内心共鸣。他给我写下的赠言是:让我们在夺取坚持乡村伟大胜利的战斗中共同前进!今天读来尚有一种内在的力量和魅力,这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后来,在华国锋主持的中央下达结束上山下乡运动文件一年之后,我才作为最后一批知青告别李庄的深层原因。(我上网搜寻过这位曾有一面之缘并深深影响了我知青生涯的明星知青胡志强的信息,居然杳无音讯,只在查到了当年与胡志强一起生活过的知青战友何晓东的《我的插队生活》博文,其中提到小胡的若干旧闻)
干校有一栋图书馆,藏有一批刚刚出版的社科类图书,包括20卷本的《鲁迅全集》、郭沫若的《十批判书》、俞平伯的《红楼梦辨》、《红楼梦研究》、李希凡、蓝翎的《红楼梦评论集》、刘大杰的《中国文学发展史》等。
中秋节和国庆节放假,大多数学员都离校回家,我自愿留下看校,并利用这段时间钻干校的图书馆读书。我在整个学习期间,除了完成规定的学习任务,利用业余时间,阅读了20卷本的《鲁迅全集》和几十种文史社科类经典名著,作了十几万字的读书笔记,同时写下十几万字的日记和文章。读书学习对我而言,绝对可以用如饥似渴来形容。临来干校前,即接到学习通知的当天,我在日记里曾这样写道:
在我即将赴省学习的时候,我有一点希望,但愿这是一次与我有非常意义的出发,学习也成果赫然。不过话又说回来,质量有问题,那我也将寻适当的机会看书、借书,不虚此行。
新马桥五七干校三个月的学习生活是我知青生涯中的一次充电, 我充分利用了这次读书学习的机会,其收获超出了我事先例行公事 式集中轮训成效的预期,促使我认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因此深深自省,在求知的道路上必须不懈读书打下扎实的基础。同时,在学习中结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这次充电新马桥五七干校,深深影响着我的志向和人生道路,让我受用终身。
抗击75.8大水
1975年8月,淮河上游河南省驻马店地区连降暴雨,多座山区水库库容暴涨至临界点,因人祸未及时下达开闸泄洪命令,导致多座水库溃堤垮坝,这场主要是人祸酿成的大洪水,不仅夺取了数以万计无辜的生命,而且造成巨大的经济社会损失,后果十分严重。颍上处于淮河中游和颍河下游,同时受到两河洪水夹击,不仅沿河围堤全部溃坝,而且颍城圈堤和沙北(颍左)大堤也岌岌可危。沙北大堤,属于淮河北岸大堤的延伸部分,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是津浦线和淮北、徐州矿区的屏障,历来都是铁定确保的对象。
巨大的洪灾发生后,全县总动员,洪水就是命令,一时间筑堤打坝,防汛救灾成为头等大事。上至水利部长、省领导,下至生产队社员,还有人民解放军某舟桥部队,都汇聚在颍上抗洪第一线。谢桥公社各大队,分包了近10公里的沙北堤防,李庄大队的防段在县城西北两公里处长林闸排灌站两侧。防汛初期,是民兵营长绳志华他们先带民工进入阵地,我到堤坝上专门看望过他们。在这期间,我曾抽空渡河回城一趟,只见整个县城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城里的人往城外搬家,城外的人往城里运土,一个小城里弄得是泥水横流,人们还奔走相告阜阳专区要放弃颍上县城的流言,父母也在预备搬家转移,我就帮着把铺盖衣物等打捆,往房梁上吊。
8月16日深夜,大队的防段内,出现了一个个坏人,沿堤诈喊堤破了,造成很大的混乱和恶果。紧接着,水势险情加重,抗洪防汛的级别提升,我怀着一颗新兵渴望参战的心态,被派上第一线加强领导,带领全大队民工抗洪护堤。
天似乎一直在下雨,我和民工一起挖锹、担土打子堤,根本分不清汗水和雨水。时间一长,民工们都跟我混熟了,彼此没有什么隔阂,互相开玩笑已经习以为常,大家干活时,气氛活跃,说笑不断,俚语说澡堂里鸡巴,土塘里嘴巴,不说,不笑,不热闹,闷头干活,越干越累。谢桥一带流传一种男人之间的语言游戏,叫叨嘴,类似于脱口秀或二人转的相互调侃、笑骂,也就是斗嘴。有一个民工擅长叨嘴,听说我也新学会 叨嘴,就眨巴着一双狡诘的小眼睛凑到我跟前,递杠口,邀我过招。我也不含糊,于是,一个挑,一个顺,你来我往,攻守转换,几个回合下来,不管是一方卡壳(俗称闷腔),还是一方绝杀,都常常把大家逗得乐不可支,干活也不觉得那么累了。
此外,干部要带队全天24小时轮班巡堤,县里的,公社的干部,还有军人和当地民兵,都穿着雨衣、打着伞穿梭往来,互相监督,互相鼓励,所谓官兵一致,军民联防,不得有半点闪失。
我们防段的长林闸排灌站,驻扎舟桥部队一个连队,他们就在堤脚下闸管所大院内,搭建起方形的行军庵棚和临时厨房。我们巡堤不时走过军营,居高临下,官兵们的一举一动便尽收眼底:他们不看书,也不打扑克,长时间呆坐在树荫下,直到听到开饭的哨音才迅速起身离去。
我就这样日日带班修堤补土,夜夜带班执勤,常常沐细雨而出神,面洪水而打盹。居然还诌了一首《堤防夜曲》,其中有云:
好像是一个黄脸怪物,表面似乎还挂着分明的笑颜,埋藏在胸膛里是张牙舞爪的阴险,然而怎能逃脱千百双警惕的眼!东西南北,四面八方,军民联防,陆海空参战,茫茫水乡,浩浩泽国,今非昔比,有党擎天,黄脸怪物不怀好意的拍打堤岸,牵动我思绪的神经,像一道暗夜中的闪电,又像战士手持利剑,欲将这妖孽腰斩。
一个星期以后,水情开始缓解,堤上人员进行了一次精简,留下大约三分之一的人员,8月底洪水退到了警戒线以下,全体民工撤回到后方,抗击75.8大水的战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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