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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庄插队纪实(续三)

来源:安徽省管子研究会    时间:2022/8/17 15:49:08


 李庄插队纪实(续三)

朱 文

 

征战茨淮新河(上)

著名的治淮骨干工程茨淮新河开始动工于1971年11月,1980年全线通水,1991年完成配套工程正式竣工,前后历时20年。我在插队当知青期间,有幸参加开挖这个淮北平原人工大运河的会战。当地的农民不说开挖茨淮新河,而说上茨河或挖茨河,一如他们不说冬季兴修水利工程,而是说上农水,更俏皮的叫挤农水一样。其他县上茨河的情况我不得而知,就颍上而言我恐怕是带工上茨河,并身体力行挖大土的唯一的知青村干部。

最早知道上茨河是下乡插队的前一年。老家的族叔和表兄弟们大约10多人上茨河归来,路过县城住在我家。他们都是精壮劳力,睡觉打地铺,自己埋锅做饭,嘻嘻哈哈,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两件事:一是他们展示了挖出的宝贝――一些他们称之为龙骨的粗大的兽骨化石,还有一件牧童骑在水牛背上吹笛的青铜器;二是当生产队长的族叔与我父母对话时说出来的的一段话。父亲跟他们聊天问:上茨河生活怎么样,辛苦吧?一个族叔说:俺大哥,吃的还可以,但是活狠,茨河像个剥人厅,我们都是过挑过捡的棒劳力,就这也累得抄(chao,读第三声)不住!这些话,特别是剥人厅和累得抄不住的话,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茨淮新河每期三个月的工程,工期分为上、下半场:上半场两个月,于年底11月上旬开工,第二年元月上旬结束;中间停工一段时间,民工撤回后方,前方留守一、两个人看守工棚;然后,元月下旬继续开工,三月上旬结束。俗称为年里、年外两期工程。这就造成了前方民工,实际上是回来支援后方的农水工程,得不到任何休息,而又必须在临近春节时重新开拔到前方。茨淮新河指挥机构这种管理设计,今天看来既有它的道理,又似乎极为漠视基层民工的感受。

1975年11月,茨淮新河第二段工程开工,地址在蒙城县的薛集。我时任大队党支部副书记、革委会主任,大队班子在讨论上茨河任务时,大队书记就把上茨河带工的任务交给了我,并安排民兵营长给我当副手。

当时上茨河的民工实行军事编制,县里是团部,公社是营,大队编为连,我是指导员,民兵营长任连长。七八十号民工都是各个生产队选派出的顶级棒劳力。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除了锅、笼、瓢、勺等炊具由大队置办之外,民工的! u4 L5 Z" U  P劳动工具、粮食、烧柴、伙食费和生活设施,都是由大队按照地亩、人口进行核算之后,并按照规定的类别、数量、质量、标准等一一分配下去,由各个生产队筹集、经统一验收合格后,上工时随队带到工地。

1975年11月7日,李庄大队十几辆小板车组成的长龙队伍浩浩荡荡地开拔了。大家拉着满载粮食、柴草以及搭建庵棚所需的木料的小板车,车上还插着红旗。虽然只有七八十里的路程,但徒步行走,队伍辎重也不少,又隔着一道淝河,足走了两天半,才在第三天的下午赶到蒙城薛集镇境内的工地。那是一片花生地,零落入土的花生,有的已经生芽,有的则囫囵可食。我们按照上级划定的白灰线,开始搭建工棚,安营扎寨。人工开挖大型河道工程的特点是,可供搭建食堂和宿舍工棚的空间有限,而带来搭建庵棚的材料也须节俭。宿舍搭成一头高一头低俗称狗作揖庵棚,进门处约一人来高,里面就越来越低。庵棚内铺上一层麦草和草苫子,按照严格计算,每人铺位仅有1尺2寸宽,每两人为一组,一个头朝里睡,一个头朝外睡,称为打通腿。原以为太挤难以入睡,而事实上是由于白天干活太累,晚上倒头就睡,只觉得夜晚太短,根本不觉得挤,凌晨闹钟一响,就得立马起床开始新的一天的劳动。
    分配给我们大队工作面塘子的宽度为5.19米,河滩地50米,工程技术要求为,河床为150米宽,河床深度为5米,河坡面为1:1;筑堤150米,筑堤铺底150米,河堤高5米,堤坡面为1:1。开挖、搬运和垒土筑堤三项工程的土方总达12000立方,按照一立方米土重2.6吨计算,总重量超过31000多吨,相当于620多节火车皮货物的重量,就是说每人平均要搬运超过400吨的大土。

俗话说能带十个兵,不带一个工。开工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个调皮的民工欺负另一个民工,两人在工地上打了起来。这对我独当一面的管理能力无疑是一个挑战,我意识到如果此事处理不好,按期完成今年的工程任务就悬了。那个挑衅的民工是有名的捣蛋鬼,上一期上茨河他也滋生过事端,比较难对付。怎么办呢?
8 U5 W0 H2 d. S# r, C, P/ H: o    晚饭前,我吩咐食堂不要急于开饭,要这个捣蛋鬼当众检讨,并向被打的人赔礼道歉。他开始不愿就范,我就对大伙宣布说,今天的晚饭做的不错,大家干了一天的活,估计有点饿了。他认错了咱们就马上开饭,不检讨我们大家就这么陪着他挨饿。大家一片哗然,纷纷向他施加压力,他看到众怒难犯,就只得乖乖地作了检讨。带工第一脚踢开了,开了一个好头。
/ W: d3 G1 Y  k  ^: ~    我要求所有人,除了食堂炊事员以外,干部和民工一样,都要参加劳动。而各个大队的之间情况也存在很大差异,有的大队带工的干部是不参加劳动的,据说还有的大队干部从来没有下过土塘子,有的则偶尔干个轻活,譬如在堤坝上平平土之类的。

我们使用的劳动工具很简单,挖土的工具主要是大铁锹,运土的工具是小板车,拉坡就用土制的拉坡机,就是在木架上固定一个小板车的轮毂,上面穿上一根粗大的绠绳的那种。

河工中的劳动组合很重要。民工主要分为挖土的,跑车子的和拉坡的三个类型。这三个工种,对劳动力能力的要求是不一样的,尽管有的工种之间的劳力可以互换,但有的工种则不行。另外有的民工体力弱或干活惜力,不顶用,就只能干某一个工种,譬如拉拉坡或给跑车子的民工当助手,俗称拉偏绳,另有一些虽然体力不十分棒,但腿脚麻利的民工,最适合跑车子当架把的,尽管民工都是各生产队抽调的顶级棒劳力,但是在挖河这样的顶级体力劳动作业面前,高、下、强、弱还是立马能见分晓,这就需要根据三个环节各自劳动作业的要求,扬长避短,充分发挥每个劳动力的优长,分配使用劳动力,使得劳力结构得到最优化的组合,并环环相扣,保障劳动流水线的顺畅运转,避免出现“窝工现象。否则,就会影响到民工的情绪和劳动积极性,最终影响到劳动效率和工程进度。

征战茨淮新河(下)

土塘子里的挖土环节是整个劳动流水线的发动机和心脏,它决定了劳动的效率和工程进度。因此在整个施工过程中,我始终坚持亲历亲为,带头在土塘子挖土第一线干活。在河工的所有伙计中,挖大锹是重中之重。一把大铁锹,需要两个棒劳力,一个是主锹手,一个副锹手,两个人合上气,脚如重磅大锤,踩住锹拐,只消二三脚,铁锹即迅速切进混合着砂礓的硬土层,而显得毫不费力,但是如果换上两个一般的劳力,就可能根本挖不动。其中主锹手最重要,他需要握锹、扎锹、蹬锹和端锹往车上卸土,一气呵成。因此一个好锹手,是宝贝疙瘩。当时100多号人主锹手不到十人,好的主锹手,就更少,只有三五个人,其中还包括我。

我当时年轻,刚满二十岁,自恃身强力壮,其实身体发育未全,一冬春的挖大锹破砂礓层下来,就落下了伤病。在以后的日子里,每逢阴天下雨前,胸腔的伤病就向我预报天气,手掌挖锹磨出的老茧,更是二十年都没有褪掉。

民兵营长体格较弱,干不了挖锹和跑车子的重活,我就安排他干一些诸如在弃土区平土,以及伙房后勤管理等轻松一些的工作。我规定食堂每周加餐一次,肉食不准存放,任何人不准搞特殊化,我自己带头,一次加餐,我和营长在塘子里处理界埂,回来时肉已经打光了,我就让炊事员给我们炒点豆芽了事。我虽然那时滴酒不沾,但知道喝酒是解乏的,每隔一段时间,就让炊事员打几斤酒,让大家睡觉前喝上一杯,然后睡觉,不允许大家晚上出门乱串。凡此种种,一改过去带工干部特殊化的弊端,极大调动了民工的积极性,所以工程进展的非常顺利1 R4 _5 O% n3 y' o
    $ |3 w, b4 N' D, {8 G正是一年中最严寒的九天,工地上民工庵棚,密密匝匝,如同传说中的几百里营寨连头结尾,工地上没法搭也没有所谓厕所,只要是空地处,无不可以方便,民工称之为遍地是地雷。俗话说河挖到哪里,富到哪里,工地周边的群众忙于生豆芽、磨豆腐、卖烟酒,大做民工的生意,也没有兴趣拾粪排雷,因此地雷匝地,煞是壮观。一场大雪过后,冰雪融化,更彰显雷区的恐怖。我不由感叹而恍然大悟:茨河开工幸亏选择在隆冬,要是夏天开工,定是臭气熏天,蚊蝇滋生,传染病蔓延,岂是人可以生活存的地方?# I; w9 V" E8 u' z4 G
    1 E: r3 k( S' f* [土塘子里民工万头攒动,人们没有乐子找乐子,只要看见工地外行人过,大家都一起扯起嗓子大声吼吼,声音惊天动地。一次已经半边成河的茨河里运输粮食的船夫,因为民工的吼吼,互扔土块对砸而引发一场不堪入耳的粗鲁对骂。一次,一条狗误闯入工地人海,被民工大吼声驱赶的走投无路,惊吓和奔跑之下,最后累死在土塘子里。另一次我们又听到附近工地突起吼声的浪潮,原来是一只野兔跑进了工地,不久,在吼声中,野兔也倒地身亡。我认为吼吼是可以理解的,但不是文明的行为,所以跟大家约法三章,不准起哄吼吼。所以我们大队是唯一没有民工吼声的塘子。

因为严格管理,领导率先垂范,劳动组合得当,我们大队工程进度又快、又好。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全县有六十个机械化大队,就是河坡和堤坡两段拉坡都使用机械,劳动效力大为提高,而我们大队使用的是全人力,居然战胜了大多数机械化大队,从全县四百多个大队中脱颖而出,工程第一阶段,仅用了41天时间,河底就挖到预定海拔高程。工程提前竣工后,我安排好前方留守的事宜,率队回到后方,马不停蹄地就投入后方已经开工的红旗河农水工程。

回到李庄的当天还有一段插曲:当时我跟民兵营长一块走过谢桥集,一路上遇到熟人,都只跟营长打招呼,而对我只是点点头,或仅瞥一眼。进入大队境内,有一群生产队的妇女在麦地里拔草,看见我们,远远地都起身跟营长打招呼。营长就站住跟她们寒暄说笑,突然,妇女队长吆喝问:营长,你旁边站的那个人是谁?绳志华说:是主任啊!大家立马七嘴八舌一片惊呼:哎哟,真的吗?哎哟,变得,看不出来了!接着都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赶忙蹲下身薅草,伴随一阵窃窃私语和压低的笑声。这才使我意识到我的模样,在四十多天的茨河工地上,已被雨雪严寒折磨的严重变形:顾不得理发,乱蓬蓬的长发遮没了双耳,面庞黝黑、消瘦、布满皴纹,棕色的棉袄,是临行前母亲为我新缝制的,此时已是面目全非,斑驳陆离,背上横七竖八的都是发白的道道,全然像个乞丐。难怪路人侧目,熟人相见不相识了。

1976年元月28日,也就是腊月二十八,春节的前两天,我率民工又回到了茨河工地,开始了下半场的战斗。春节不停工,只是稍微改善了一下伙食,算是过年。正月大干20天,李庄大队的工程全面竣工。年里、年外两期工程比规定的工期,整整节约了30天。我们民工连在两期工程中,分获全县的第三名和第二名,受到县里的表彰,同时也给民工带来了实惠:结余的粮食,分配给民工,大队不做截留。民工吃的粮食,除了从生产队自带的大豆兑换来的大米、面粉,还有国家工程补助的土方粮,也是大米和面粉,当时农民是吃不到只有城镇人口才能凭粮本子才能定量购得的所谓精米细面的。缩短了工期,也就节约了粮食,仅年前就每人发了近百斤 精米细面,尽管民工不能陪家人过团圆年,却让家人过了一个不错的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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